阿乐觉得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里,撞得头破血流,却找不到出口。
姐姐剧烈的咳嗽声仿佛就在耳边,和电话里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威胁交织在一起,循环播放。工头跟班不怀好意的眼神、叶伯门口模糊的记忆碎片、记者那张皱巴巴的名片……所有这些都变成了沉重的石头,一块块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
以前他怕穷,怕挨打,怕姐姐的病没指望。但现在这种恐惧不一样。它更冰冷,更无形,像一张无所不在的网,直接勒住了他的喉咙,威胁着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软肋。
他不敢出门,缩在楼梯下的储藏间里,听着外面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心惊肉跳。那部破手机被他扔在角落,像一只要咬人的癞***,他既怕它再响,又忍不住时不时瞟一眼。
姐姐的咳嗽又加重了。药瓶已经见了底。
钱。他需要钱。需要马上弄到钱带姐姐去看病,去买药,或者……干脆离开这个鬼地方躲一阵子?
那个危险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把关于“扣子”的消息卖掉。卖给谁?那个女记者看起来是唯一可能出钱又不像工头那帮人那么黑的选择。
赌一把?
他颤抖着手,从角落捡起手机,手指悬在赵晓芸的号码上,仿佛那是一个***。
就在他指尖几乎要按下去的瞬间——
砰!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猛地响起,薄薄的木板门剧烈晃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砸穿。
阿乐吓得魂飞魄散,手机脱手掉在杂物堆里。姐姐也被惊醒,发出惊恐的呜咽声。
“谁…谁啊?!”阿乐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门外没有回答。砸门声停了。
一片死寂。只有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敲打着人的神经。
阿乐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挪到门边,透过门板一道巨大的裂缝往外看。
外面站着两个人。
不是工头那帮混混。这两个人穿着普通的黑色夹克,身材不高,甚至有些瘦削,但站得笔直,像两根钉在地上的钉子。他们的脸很普通,没有任何特征,扔进人堆里瞬间就会消失的那种。
但他们的眼神。透过门缝,阿乐对上了其中一个人的眼神。
没有任何情绪。没有威胁,没有愤怒,没有不耐烦。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头皮发麻。那不是人的眼神,更像是某种机器或者冷血动物的注视。
另一个人微微动了一下,手里拿着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设备,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毫无表情的下半张脸。他似乎在扫描或者确认着什么。
阿乐浑身血液都凉了。他瞬间明白了,电话里的威胁不是空话。这些人来了。他们不是来吵吵嚷嚷威胁的混混,他们是来“做事”的。
“阿乐。”门外,那个拿着设备的男人开口了,声音和电话里的电子音一样平直,没有任何语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我们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阿乐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东西,或者信息,不属于你的,别碰。”门外的人继续说着,语速均匀,“人,不该找的,别找。话,不该说的,别说。”
“我们只提醒这一次。”
“代价,你付不起。”
说完,门外响起了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两人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阿乐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他连从门缝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连滚带爬地扑到杂物堆里,疯狂地翻找出那部手机。他不再犹豫,颤抖着点亮屏幕,找到那个皱巴巴名片上的号码,飞快地编辑了一条短信。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赵记者我是阿乐叶伯死那天晚上我好像看到点东西关于一个扣子见面谈必须保证我安全”
他按下发送键,仿佛完成了一个仪式,然后虚脱般地靠墙坐下,手机从汗湿的手中滑落。
他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把唯一的希望,押在了一个素未谋面的记者身上。
而几乎就在短信发送成功的下一秒,那部沉寂了片刻的旧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又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简短得令人窒息:
“永济桥洞,第三根桥墩。今晚11点。单独来。给你想要的。”
发信人,同样未知。
阿乐看着这条新短信,又看看刚刚给赵晓芸发出去的信息,整个人像被扔进了冰窟。
到底谁才是能交易的人?
这又是一个陷阱吗?
他感觉自己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片叶子,被来自不同方向的暗流撕扯着,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方向。
小说《黯流之河》 第7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