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言没能睡饱。
阳台的隔音并不好,我靠在最边沿,仍能听到那边苏酒半带谩骂的哭腔。
陆知言含糊不清地回了两句,很快,匆匆拉开房门。
换好鞋,他下意识寻找我的身影,隔着层玻璃,视线在半空中相撞,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我知道,我们中间的隔阂,早就不止这扇玻璃的厚度。
陆知言隐约意识到不对劲,心中弥漫一股奇怪的恐慌,他默了默,仍是没停下脚步:
“苏酒在闹跳楼,说是不稀罕我的施舍……我回公司一趟,中午不用等我吃饭。”
他穿的还是我们第一套情侣T恤,此时格外讽刺,我艰涩一笑:
“不能不去么?”
公司那么多人,旁边挨着就是警局和医院,怎么想也不会出事。
可陆知言抿了抿唇,垂着眼睑开口,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你别往心里去,她再怎么荒唐……小满也不能没有妈妈,她应该拥有完整的爱。”
我扶着栏杆,盯着门把手回归平静,只留挂着的钥匙扣微微晃动。
那是确定关系后,陆知言领我来认门时送的,他就倚在门边笑:
“恭迎女主人回家,以后这个小家,就得劳烦你来布置了。”
他说,这是我们二人的避风港。
可以后不是了。
……
中秋节,陆知言不可谓不费心,推掉原本下馆子的计划,改成亲自下厨。
他厨艺不差,弄了一大桌子菜,又把我爱吃的那几样推至我面前,惹得小满鼓着腮帮子咕哝:
“爸爸你就知道偏心。”
这样细心的浪漫,放到从前,我定是满心欢喜与熨帖。
可现在,我拣起筷子只想着,还得留点肚子去相亲。
就当陪他们这最后一顿饭吧。
我笑了笑,尽量维持着平常的模样,刚想说话却被敲门声打断。
紧接着,苏酒踩着高跟鞋闯进来,耀武扬威般扫了一眼周围的摆设,轻哼一声:
“哟,我还正赶上饭点呢。”
陆知言皱起眉,太阳穴直跳,下意识挡在我身前,“你来做什么?”
苏酒登时红了眼,呼吸也粗重了些,将手里提的月饼礼盒砸在地上。
“你以前答应过小满的,年年一家三口都要团圆,我来赴约,你居然忘了……”
“小满!跟妈妈走,撒谎的爸爸是坏爸爸,我们不和他玩。”
小满犹豫着瞄了我一眼,再看了看她,最终没挪动步子,却攥紧她裙角不肯放手。
见到这副可怜样,陆知言也心软下来,摆了摆手说:
“来都来了,添双筷子的事。”
小满又惊又喜,搬着凳子坐到她那头,絮絮叨叨了很多话,陆知言在一旁听着,时不时也勾起唇,习惯性地替苏酒撇去不爱吃的香菜。
一家人,其乐融融。
没人询问我的意见,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直到苏酒分月饼,小声惊叫,“呀,怎么多了个香芋味的,我记得明月爱吃,给你吧。”
她含笑的眸子带了点挤兑。
我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
多芋,多余,我明白。
我很识趣地站起身,“汽水没了,我下楼再买一点。”
陆知言起身,下意识说了句陪我一起,又被小满拽住手撒娇,“爸爸,你都好久没陪我看电视了。”
于是乎,他的陪伴就化作了一句注意安全。
我没吭声,径直下楼打车到约定的咖啡馆,等候多时的顾屿白瞄了眼表,“不错嘛,我以为你迟到呢。”
聊着的中途,锁屏亮起。
提前开了静音的手机,提示二十三条未接来电。
顾屿白眉头一挑,笑着抬抬下巴,打趣道:“接呗,我又不是拿不出手。”
回拨,陆知言几乎是秒接,语气明显带着急迫:
“明月你在哪?买个汽水那么久吗,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嗯,我猜到你会的。”
“你呀,又跟我闹小脾气,”听到我平安,他松了口气,笑着和我告状。
“就刚才,你离开这么一小会儿,就有员工跟我说你跟男人私会,被我骂回去了,眼神这么不好,下个月扣他工资哈哈。”
我搅动着面前的咖啡,轻声答:
“他没看错,我在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