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散后,父皇单独召见了我与夜宸。
御书房内,父皇屏退了左右,目光落在夜宸身上,带着审视与威严。
“夜宸,朕将长乐托付于你,望你日后好自为之,莫要辜负了朕与公主的信任。”父皇的声音沉稳,“你镇国公府世代忠良,你虽性情跳脱,朕却也知你非池中之物。往后,收敛心性,辅佐太子,护佑我大宁江山。”
“臣,遵旨。”夜宸再次郑重行礼,“请陛下与公主殿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父皇点了点头,又看向我,目光柔和了许多:“长乐,驸马是你自己选的,日后若是受了委屈,父皇可不依。”
我心头一暖,前世今生,父皇待我总是这般慈爱。
“女儿省得,谢父皇恩典。”
从御书房出来,已是深夜。
宫道上,我与夜宸并肩而行。
“夜宸,”我突然开口,“你当真不好奇,我为何选你?”
他侧头看我,:“好奇。但公主若不想说,臣便不问。”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顿了顿,“本宫只是觉得,与其选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如选一个至少活得真实的纨绔。”
夜宸脚步一顿,随即轻笑出声:“公主殿下这是在夸臣,还是在损臣?”
“你自己品。”我丢下一句,加快了脚步。
他很快跟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那臣,定不让公主殿下失望,努力做一个……让公主殿下觉得有趣的真实纨绔。”
接下来的三日,是筹备赐婚大典的日子。
沈修颐却像是疯了一般。
他先是试图闯宫求见我,被侍卫拦下。
而后又递了无数拜帖,皆被我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他甚至和静安郡主,两人在宫门外拉拉扯扯,引得不少人侧目。
听闻静安郡主哭得梨花带雨,指责沈修颐负心薄幸。
沈修颐则面色铁青,不断解释着什么。
这些闹剧,都由宫人绘声绘色地报与我听。
我只当听了个笑话。
他沈修颐,大概到此刻还以为,我选夜宸,只是为了刺激他,是为了逼他回头。
他哪里知道,我心中对他,早已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厌恶与鄙夷。
这一日,我正在殿中看内务府送来的嫁衣图样,掌事嬷嬷匆匆进来禀报。
“公主,沈公子……沈公子又来了,这次,他跪在了宫门外,说若公主不肯见他,他便长跪不起。”
我放下图样,眉尖微蹙:“他倒是学会了苦肉计。”
“公主,这天寒地冻的,沈公子又大病初愈,若是真跪下去……”嬷嬷有些不忍。
我冷笑一声:“他愿意跪,便让他跪着。本宫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他的深情有多重。”
前世,他为了静安郡主,不惜让我受那锥心刺骨之痛,如今,让他也尝尝这滋味,又算得了什么?
沈修颐这一跪,便是一日一夜。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很快将他覆盖成一个雪人。
我端坐殿中,品茗看书,仿佛宫外那个苦苦支撑的身影与我毫无干系。
夜宸却是在黄昏时分,悄无声息地又翻了我的窗。
“你就真不怕把他冻死?”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是我爱吃的几样精致点心。
“他若这点苦都受不住,那也枉称状元之才了。”我头也不抬。
夜宸将点心一一摆在我面前,自己则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软塌上:“我听说,他以为你还对他余情未了,只要他拿出当年追静安郡主一半的痴情,就能让你回心转意。”
“痴人说梦。”我拿起一块玫瑰酥,慢慢品尝。
“那倒也是。”夜宸懒洋洋地应着,“不过,他这么一跪,倒让京中不少人又开始同情他了,说公主殿下您铁石心肠,不念旧情。”
“本宫的旧情,早就被他亲手碾碎了。”我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夜宸看着我,眸光微闪,没有再多问。
他只是陪着我,安静地用完了那些点心,然后在我赶人之前,又悄无声息地从窗口消失了。
第二日,便是赐婚大典。
我盛装打扮,凤冠霞帔,一步步走向太和殿。
经过宫门时,我眼角余光瞥见了那个依旧跪在雪地里的身影。
沈修颐脸色青白,嘴唇干裂,浑身都在微微颤抖,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他看见我的仪仗过来,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我目不斜视,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身后,传来他嘶哑绝望的呼喊:“长乐……长乐!”
我脚步未停。
沈修颐,你的苦,才刚刚开始。
太和殿内,金碧辉煌,钟鼓齐鸣。
百官朝贺,万民同庆。
我与夜宸并肩立于御座之下,接受着宗室勋贵们的祝福。
他今日一袭大红喜服,更衬得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少了平日的几分邪气,多了几分摄人的英武。
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手掌,此刻正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传递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整个大典过程,他都表现得无可挑剔,无论是应对父皇的垂询,还是接受百官的敬酒,都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丝毫看不出平日里那副纨绔的模样。
我心中暗自称奇,看来这夜宸,也并非如传闻中那般不堪。
大典礼成,我与夜宸按礼制需先回公主府。
銮驾缓缓驶出宫门,我掀开车帘一角,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
雪已经停了,但地上积雪未化。
沈修颐依旧跪在那里,只是身形更加佝偻,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几个沈府的家丁模样的人在一旁焦急地劝说着什么,他却置若罔闻,只是痴痴地望着我銮驾远去的方向,那双曾经清冷自持的眼眸里,如今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血丝。
我放下车帘,心中再无半分波澜。
沈修颐,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回到公主府,喜娘们簇拥着我入了新房。
红烛高照,满室喜庆。
夜宸遣散了众人,独自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带着几分酒气,但眼神却清明得很。
“公主殿下,”他开口,声音比白日里低沉了几分,“今日,辛苦了。”
“驸马亦然。”我端坐在床沿,看着他。
他走到我面前,沉默片刻,忽然问:“公主,那沈修颐当真不管了?”
我挑眉:“本宫为何要管一个不相干的人?”
“可他毕竟……”夜宸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毕竟曾是公主殿下心悦之人。”
“过去的事,何必再提。”我语气淡漠,“本宫现在是你的妻子,夜宸,你未来的路,是与我上官长乐一同走的,明白吗?”
夜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双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即,他咧嘴一笑,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几分痞气:“臣,明白了。多谢公主殿下提点。”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公主殿下,臣还是很好奇,您究竟为何会选臣?总不成,真是为了气那沈修颐吧?”
“本宫行事,自有道理。”我避而不答:
“你既成了本宫的驸马,便要好好地活,活得比谁都精彩,莫要让本宫失望。”
夜宸怔怔地看着我,半晌,他忽然笑了,那笑容灿烂如骄阳,驱散了他眼底所有的阴霾。
“臣,遵命!定不负公主殿下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