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随安亲手将那碗假死药端到我面前。“昭颜,喝了它,我带你离开皇宫,我们重新开始。
”他眼里的悔恨和深情,仿佛过去五年我在冷宫受尽折磨、家族被他满门抄斩的惨剧,
只是一场噩梦。我曾与他有婚约,深爱他入骨,却被他与我的庶妹联手送入宫中,
成为他们权势的踏脚石。如今他幡然悔悟,想带我走?我看着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身体逐渐冰冷,意识消散前,我看到他狂喜的眼神。他不知道,这假死药,是我自己换的。
厉随安,你想要的复合,我偏不给。我要你尝尽爱而不得、悔恨终生的滋味。
1冷宫的门被推开时,带进一股不属于这里的、干净的冷香。是厉随安。
他穿着一身墨色锦袍,身姿挺拔,与这破败颓靡的冷宫格格不入。他瘦了,
下颌线比五年前更加锋利。“昭颜。”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没有动,
任由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他伸手,想碰我的脸,我微微一偏,躲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
脸上血色褪尽。“昭颜,我错了。”我看着地上那只乱窜的老鼠,没说话。五年了,
他终于肯踏足这个地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错了。多么可笑。“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赵家。我不该……不该听信赵灵儿的谗言,不该把你送进宫里。
”他声音里带着破碎的哽咽。“这五年,你受苦了。”我终于有了动作,抬起头,
静静地看着他。我的脸颊因为常年营养不良而凹陷,身上是洗得发白的粗布宫装,
手上满是冻疮和干活留下的茧子。我问他。“我的家人呢?”他身体一震,
眼里的痛苦几乎要满溢出来。“昭颜,我会为你报仇的。赵家满门的血债,
我会让赵灵儿和她身后的人,百倍偿还。”哈。报仇?当年他为了攀附太尉府,
与我那庶妹赵灵儿合谋,给我安上一个“命格贵重,宜入宫侍君”的罪名。我爹娘为了保我,
被他们罗织罪名,污蔑谋反,满门抄斩。行刑那天,大雨滂沱。
我被两个太监死死按在宫墙上,眼睁睁看着法场血流成河。而他,厉随安,就站在监斩台上,
为太尉府的千金,也就是我的庶妹赵灵儿,撑着一把油纸伞。现在,他来跟我说报仇?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昭颜,喝了它。
”那股浓烈又奇怪的药味飘过来。“这是假死药,能让你气息全无,瞒天过海。
”他眼中燃起一簇疯狂的火焰。“等你‘死’后,我为你风光大葬,
然后……然后我就带你走,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他描绘的未来,
曾经是我最深的执念。现在听来,只觉得无比讽刺。我看着那碗药,又看看他。
他以为我还在犹豫,急切地抓住我的手。他的手温暖干燥,而我的手,像一块冰。“昭颜,
信我最后一次。”我心中一片冰凉。我信过你那么多次,换来的是什么?是家破人亡,
是冷宫五年。我没有挣扎,任由他把药碗递到我唇边。“我自己来。”我接过药碗,
手指稳得没有一丝颤抖。在他充满希冀和狂喜的注视下,我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像是带走了我身上最后一丝温度。意识消散前,
我看到他如释重负地抱住我倒下的身体,在我耳边一遍遍地呢喃。“昭颜,我的昭颜,
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他不知道。这药,的确是假死药。但不是他的。是我的人,
早就换掉的。厉随安,这场戏,不是你一个人的独角戏。我也在戏里。只是,我的剧本,
你永远也猜不到。2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冰冷坚硬的盒子里。
是棺材。耳边是厉随安压抑的哭声,还有他条理清晰的吩咐。“去告诉陛下,贵人赵氏,
旧疾复发,薨了。”“传我的命令,封锁太尉府,任何人不得进出!”“去,
把赵灵儿给我带过来。”我的意识浮浮沉沉,像一片落叶,但我强迫自己清醒,
听着外面的动静。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一半悲痛,一半快意。用我的“死”,
做最锋利的刀,去捅向他昔日的盟友。很快,外面传来赵灵儿尖利的哭喊。“夫君!
你这是做什么?姐姐她……她怎么就去了!”“你闭嘴!”厉随安的声音冷得像冰。“是你!
是你害死了她!这碗毒药,是不是你下的?”我几乎能笑出声来。真是一出好戏。
他亲手端给我的药,转头就成了栽赃赵灵儿的“罪证”。“不!不是我!夫君,你相信我!
我怎么会害姐姐!”“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厉随安的声音里充满了杀意。
“当年就是你巧言令色,骗我将昭颜送入宫中。如今,你又怕我接她出来,对她痛下杀手!
赵灵儿,你好狠的心!”他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得一干二净。
仿佛他才是那个被蒙骗的、最无辜的受害者。接下来,便是一场以我之名,掀起的血雨腥风。
太尉府被抄家,罪名是“谋害宫妃,意图染指后宫”。多么熟悉的罪名。当年,我的家族,
也是这样被他们联手覆灭的。真是天道好轮回。我的“葬礼”办得极其风光。以贵人之身,
享皇后之仪。全京城的人都在议论,厉相是多么深情,为了一个逝去的女子,
不惜与权倾朝野的太尉府撕破脸。他为自己,赚足了名声。也为我的“死”,
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出殡那天,厉随安亲自扶棺,脸色苍白,哀恸欲绝。他演得真好。
好到连我自己,都快要信了。棺椁被送往城郊的皇陵,却在半路被他的人秘密截下,
送往他早就准备好的一处别院。夜深人静。他屏退了所有人。我能听到他颤抖的呼吸声,
就在棺材外面。他来了。他要来带我“远走高飞”了。他低声呢喃着,像是在对我说话,
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昭颜,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永远在一起。
”“再也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了。”我安静地躺在黑暗里,一动不动。我的忠仆青儿,
此刻应该已经打通了所有关节。那碗药的药效,只有六个时辰。时间,快到了。
棺盖被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我听到他急切又期待的呼吸声。昭颜,
等着我。我等着你。等着你看到这具空棺时,那张绝望的脸。3冰冷的空气涌入棺材。
我缓缓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厉随安那张虚伪的脸,而是一张陌生的,属于马车夫的脸。
“醒了?”他声音嘶哑,递过来一个水囊。我坐起身,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颠簸的货运马车里,身上盖着腥臭的干草。青儿不在。我心里一紧。
“青儿呢?”马车夫头也不回。“她有她的任务。主子吩咐,送你到雁门关,交给孟将军。
”主子……是陆淮风。那个被所有人遗忘的、体弱多病的七皇子。也是这盘棋局中,
我唯一的盟友。当年我被送入宫,人人避之不及,只有他在路过冷宫时,
让太监送来了一件御寒的冬衣。仅凭这一份善意,在我决定复仇的那一刻,我选择了他。
我通过青儿,将厉随安和太尉府私下往来的证据,一点点递到他的手上。作为交换,
他要在我“死”后,保我一条生路。他做到了。这辆马车,就是他为我铺的逃生之路。
与此同时,京郊别院。我可以想象厉随安的表情。他怀着失而复得的狂喜,
亲手打开了那具为我准备的棺椁。然后,看到了里面的一切。空空如也。没有我。
没有他日思夜想的“昭颜”。只有一朵早已干枯的、被压得变形的茉莉。那是我们定情时,
他亲手为我戴上的。此刻,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嘲讽。他的狂喜,会瞬间凝固。
然后是震惊,是不解,是疯狂。他会把整个别院翻过来,他会动用所有的势力,
去寻找那个根本不存在的“盗尸人”。他会像一头困兽,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牢笼里,
愤怒地咆哮,却找不到出口。“昭颜!”“昭颜——!”他的嘶吼,
会被隔绝在别院高高的围墙之内。而我,早已在通往新生的路上,疾驰而去。
马车在官道上颠簸了十天十夜。当我终于被放下车时,迎接我的是漫天的黄沙和凛冽的寒风。
这里是雁门关。是大周最荒凉、最危险的边境。一个穿着盔甲,满脸虬髯的将军大步走来。
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锐利如鹰。“你就是谢辞?”谢辞。这是陆淮风为我取的新名字。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赵昭颜,只有谢辞。我点点头,声音因为长时间的颠簸而有些沙哑。
“是。”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我是孟德。七殿下信里说,你医术了得。
我不管你以前是谁,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雁门关的军医。我这帮兄弟的命,可就交给你了。
”我看着他伸过来的、布满厚茧的大手,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将军放心。
”从锦衣玉食的相府千金,到无人问津的冷宫弃妃,再到如今黄沙漫天的边境军医。
我的人生,被彻底打败。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京城那座华丽的牢笼,
我终于逃出来了。厉随安,你慢慢找吧。你永远也想不到,你心心念念想要藏起来的金丝雀,
已经飞到了这最危险的悬崖边,学会了自己搏击长空。4.三年。在边境,时间过得飞快,
也过得极慢。飞快的是日升月落,极慢的是对京城的等待。我不再是赵昭颜,我是谢辞,
谢大夫。我的皮肤被风沙吹得粗糙,双手因为常年捣药、缝合伤口而布满薄茧。我剪了长发,
换上男装,终日与草药和血污为伴。没有人会将我和那个传闻中“为情所困,
病逝于冷宫”的赵贵人联系在一起。孟德将军是个粗人,却重情重义。
我用一次次精准的诊断,和从不失手的手术,赢得了他和所有士兵的信任。
他们叫我“活阎王”。意思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到了我谢辞手里,
阎王爷也别想把人带走。我喜欢这个称呼。它代表着新生,而不是死亡。
陆淮风的密信会通过固定的商队,每隔三个月送来一次。信里,他会告诉我京城的局势。
老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厉随安的权势日渐滔天,他成了大周最年轻的丞相。
但他变得越来越疯狂偏执。他以我的名义,在京城建了一座“思颜楼”,
里面挂满了我的画像。他颁下悬赏,千金,封侯,只要有人能找到我的“尸骨”。
无数江湖骗子拿着不知从哪里挖出来的枯骨去领赏,都被他一一斩杀。他疯了。
他亲手埋葬了我,又亲手把我从坟墓里挖出来,一遍遍地确认我的死亡,又一遍遍地否认。
我看着信上的内容,内心毫无波澜。这些与我无关。他爱的,
只是那个被他幻想出来的、永远不会背叛他的“昭颜”的幻影。这天,
我正在营帐里处理一批新送来的草药,外面忽然传来震天的号角声。“敌袭——!
”凄厉的喊声划破了营地的宁静。我心里一沉,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冲了出去。远处,
黑压压的敌军如潮水般涌来。战争,毫无预兆地爆发了。伤员很快被一个接一个地抬了进来。
医疗营帐瞬间被血腥味和**声填满。“谢大夫!快!张三的胳膊被砍断了!”“谢大夫!
李四的肚子被划开了!”我冷静地发出指令。“止血!上金疮药!”“准备烈酒和缝合针!
”我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在不同的伤员之间穿梭。清洗,缝合,包扎。
我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眼前阵阵发黑,却不敢有丝毫停歇。突然,
帐篷的帘子被一把利刃划开。一个满脸是血的敌兵冲了进来,他看到了我,
眼中迸发出嗜血的光芒。他举起刀,朝我砍来。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边没有任何武器,
只有一把用来切药草的小刀。我握紧了它。就算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就在那把刀即将落下的瞬间,一道黑影闪过。“铿锵”一声,敌兵的刀被打落在地。
我定睛一看,是孟德将军。他浑身是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小谢大夫,没事吧?
”我摇摇头,心有余悸。孟德将军还想说什么,他身后,却慢慢走出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软甲,身形清瘦,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威压。他摘下头盔,
露出一张清隽而熟悉的脸。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是陆淮风。他怎么会在这里?5“殿下?
”我不敢置信地开口。陆淮风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从我沾满血污的男装,到我粗糙的手,
最后停在我脸上。他的眼神很深,看不出情绪。“是我。”他身边,孟德将军已经单膝跪下。
“末将参见七殿下!”周围的士兵和伤员也纷纷要行礼,被陆淮风抬手制止了。“战时,
免礼。”他环顾了一下这混乱血腥的医疗帐篷,眉头微蹙。“战况如何?
”孟德将军沉声回答:“敌军来势汹汹,我们……快顶不住了。”陆淮风的视线转向我。
“谢大夫,我带了三千援军,和一批最好的伤药。但我需要你,稳住军心。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殿下放心,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我绝不让他们死。
”陆淮风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戴上头盔,重新投入了战场。他带来的三千精兵,
如一把尖刀,狠狠***了敌军的阵型。战局,瞬间有了扭转的希望。而我,
则带着他送来的上好伤药,开始了与死神的赛跑。这一战,打了整整三天三夜。
我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当胜利的号角终于吹响时,我累得几乎虚脱,直接瘫倒在地。
再次醒来,是在我自己的营帐里。青儿守在我的床边,见我醒来,喜极而泣。“**!
你终于醒了!”我挣扎着坐起来,声音嘶哑。“青儿?你怎么也来了?
”“是殿下带奴婢来的。他说,仗打完了,该回家了。”回家……我愣住了。家?
我哪里还有家?青儿扶着我,给我喂了一碗温热的参汤。“**,老皇帝……驾崩了。
”我握着碗的手一顿。“七殿下,不,现在是陛下了。他已经登基为帝。”我用了很长时间,
才消化掉这个消息。陆淮风,成了皇帝。这意味着,他与厉随安的对决,
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陛下说,他在京城,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青-儿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你可以为你自己,为赵家,
讨回一个公道了!”我沉默了。回去?回到那个充满了我噩梦的地方?去面对那个,
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营帐的帘子被掀开,陆淮风走了进来。他换下了一身戎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