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是一场漫长的答卷,那我上一张卷子,交得实在太糟了。三十五岁,我死在凌晨四点的办公桌前,死于一场可笑的心源性猝死。在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秒,我没有想起亲人或爱人,脑海里闪过的,全是我为别人做嫁衣的那些年。我帮发小扛下处分,他踩着我平步青云;我掏空积蓄给女友创业,她转身成了别人的新娘;我替同事背下黑锅,他成了我的顶头上司。我这一生,就像个燃烧自己、照亮**的“圣人”,最后只得了一抔无人问津的骨灰。所以,当温热的阳光再次透过眼皮,当耳边响起少年们嘈杂的喧闹,我猛地睁开眼,看着黑板上“距高考278天”的字样,笑了。这一次,我要自私一点,再自私一点。那些曾拖垮我的人,那些我曾“拯救”过的深渊,都见鬼去吧。我的高考路上,不再渡人,只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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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像是要把整个夏天都撕裂。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唾沫横飞,粉笔灰在阳光里跳着最后的舞蹈。我趴在堆积如山的书本后面,贪婪地呼***独属于十七岁的、混杂着汗水与草木清香的空气。
一切都那么真实。
桌角用小刀刻下的“忍”字,前桌女生马尾辫上浅蓝色的蝴蝶结,还有身边同桌陈昊因为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最后“咚”的一声磕在桌子上的闷响。
全班同学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陈昊猛地惊醒,迷茫地揉着额头,引来更大的笑声。数学老师扶了扶眼镜,无奈地瞪了他一眼:“陈昊,你要是觉得我的课比周公解梦还催眠,可以去后面站着听。”
陈昊讪讪地挠着头,求助似的看向我。
在前世,我会立刻撕下笔记本的一角,飞快地写下老师刚刚讲过的关键步骤,趁老师转身的间隙塞给他。为了他,我不知做了多少这样的小动作,最后甚至在高考考场上,因为试图用暗号提醒他一道关键的选择题,被巡考老师警告,打乱了自己的全部节奏。
而他呢?他顺利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却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用一句“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将我打发。
我的指尖在粗糙的试卷上轻轻划过,目光却没有丝毫偏移,只是淡淡地看着讲台,仿佛陈昊那求助的眼神是投向一团空气。
陈昊愣住了。他大概从未想过,一向对他有求必应的我,会如此冷漠。
下课**拯救了他。数学老师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凑了过来,带着一脸夸张的委屈:“江阳,你不够意思啊!见死不救?”
我正在整理刚刚发下来的数学试卷,鲜红的“89”分刺得我眼睛生疼。这就是我高三第一次月考的成绩,一个不好不坏、不上不下的分数,一个足以让我掉进普通一本,却永远够不到梦想中那所顶尖学府的分数。
“我在听课。”我头也不抬地回答,声音平淡得像一杯凉白开。
“听课?你骗鬼呢,你听课用得着那么全神贯注?以前你……”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打断他,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陈昊,还有278天就高考了,我没时间陪你玩了。”
我的眼神一定很陌生,陌生到让这个向来嘻嘻哈哈的阳光少年都怔在了原地。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悻悻地坐了回去,嘴里小声嘟囔着:“不就一次月考没考好嘛,至于吗……”
至于。
太至于了。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278天,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它不是煎熬,不是苦役,而是我从地狱爬回人间唯一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