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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情潮的浮沉间,我想起了那段与他年少情深的过往。

十六岁那年,姑母召沈国公夫人进宫,议定我与世子沈植的婚事。

我与沈植自幼相识,知根知底,他性情温厚,婚后必能相敬如宾。对于这桩门当户对的婚事,我没有推脱的理由。

变故发生在大婚前夜。

一夕之间,太子表哥被废,皇后姑母自缢,抄家的官兵涌进了谢家。

皇帝舅舅念着我早逝的母亲,留我一命。

我却也在被押往教坊司的途中,病故而亡。

再次醒来,是在京郊一处隐秘的别苑,是萧聿救了我。

他这时已有了名字。

皇帝恨之入骨的谢家倒了,需要新的棋子制衡日益跋扈的大皇子,这才想起冷宫里还有这么个儿子。

萧聿很忙,每一次来别苑,他身上的气息都更冷冽一分,眼神也更沉郁一分。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沉默隐忍的少年,而是蛰伏着伺机而动的猛兽。

但无论他来时带着一身怎样的杀气或疲惫,总会带回一些东西。

有时是新出的话本子,有时是一包松子糖,有时甚至是一小盒胭脂。

他从不解释,只是随手放在我房间的桌上,然后便沉默地离开,去处理他自己的事情。

我们之间的话少得可怜。他沉默地来,沉默地走。我也沉默地守着这方小小的天地,像一株失去根系的浮萍。

是我先熬不住的。

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他要离开时,我从身后抱住了他。脸颊贴在他的脊背上,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衫。

他僵了很久,才转过身,将我紧紧拥住。

那晚之后,他依旧忙碌,但回来的次数明显多了。我们像世间最寻常的夫妻一般,这方小小别苑成了我们偷来的家。

我开始学着做些简单的吃食,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舞阳郡主,如今也能熬出一锅尚算粘稠的白粥,或是煮一碗卧了荷包蛋的汤面。

除夕这日,我尝试包了饺子。

萧聿回来时,看着那锅漂着面片和肉馅的汤,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最后竟朗声大笑起来,是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少年意气。

那一刻,阳光落在他带笑的眉眼上,仿佛驱散了所有阴霾。我偎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鼻尖是他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竟生出一种就这样与他到天荒地老的妄念。

又一年,他被封王,有了自己的府邸和属官。随之而来的圣旨,同时为他赐下三桩婚事:一位出身将门的正妃,两位家世显赫的侧妃。

萧聿回来的次数更少了。每一次回来,眉宇间都积压着厚重的阴云,眼神疲惫而焦灼,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

别苑周遭亦添了许多陌生护卫,想来是有人察觉了我的存在。

我终于在他又一次深夜负伤归来时,平静地开口:「阿聿,放我走吧。」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黑暗,我看清了他血色尽褪的脸。

我听见自己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声音,一字一句,为他,也为自己剖析:「我是见不得光的罪臣之女,是悬于你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剑。留我在身边,你不得不为我们的将来去算计,去妥协,甚至变成你自己都憎恶的模样。

「阿聿,我承受不起。更怕有一天你回头看我时,眼里只剩下疲惫和厌倦。

「与其最后我们在这泥潭里相互拖累,被磨得面目全非,两看相厌,不如……在你我还记得彼此最好模样的时候,就此放手!」

「放手?」

他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猛地将我狠狠揉进怀里,滚烫的唇带着毁灭般的力道,粗暴地碾上我的唇。

咸涩的泪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一滴一滴,砸落在我的颈窝,烫得我心脏抽痛。

「明儿……再等等我好不好……」他沙哑着嗓子,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哀恳,「我定……定不负你……」

我也泣不成声,只能一遍遍重复:「阿聿……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

第二天醒来,枕畔空凉,他已离去。

我默默收拾包袱,除却银钱,什么都没带,只带走了那袭罗裙。

我以为,那就是我们的结局。

小说《叶叶生子》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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